两千多年前的宜昌是什么样?唯有它们能回答这个问题。
刻有铭文的青铜重器、工艺精湛的金属饰片、花纹繁复的华美漆器、光泽如新的黑皮陶罐……它们静静地躺在宜昌博物馆巴楚夷陵展厅的展柜里。有时候,它们要面对接踵摩肩的游客;有时候,它们安静地互相对望,偶尔会聊起那些可能还深藏在地下的伙伴……
无论是普通游客,还是业内行家,都在试图听懂它们的对话,解开这些文物背后的奥秘,以窥得那个时代我们的祖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5月18日是第49个“国际博物馆日”。我们走近在宜昌出土的一批重要文物,带您一探春秋时期宜昌的社会风貌、生活理念和精神追求。
01
或犁地时刨出,或偶然捡拾,或取土时发现,宜昌很多文物得以重见天日都是源于偶然。
1973年5月,在当阳市季家湖(原枝江云台新华大队),农民段绍纲像往常一样在田里犁地,却没想到竟挖出一个铜钟。铜钟高不足半米,浑身有钉,重20多斤,微微泛着绿色的光泽,还刻有一段铭文。同年7月,段绍纲将甬钟交给荆州地区博物馆保存。经过专家仔细辨别,铭文共12个字,为“秦王卑命竞坪王之定救秦戎”。1994年,宜昌博物馆开馆,这件被命名为“秦王卑命”的铜甬钟由荆州博物馆赠送给宜昌。
▲“秦王卑命”铜甬钟,上有“秦王卑命竞坪王之定救秦戎”12字铭文。钟文璐 摄
1975年夏,在当阳市河溶镇赵家湖村附近曹家岗一地,一位农民在堰塘边拾到一组铜器,共计10件。其中一件铜簠两端各有一个长方形兽形耳,周身满饰蟠虺纹,内有八字阴刻铭文“王孙雹作蔡姬食簠”。
在捡拾地点,后经考古工作人员钻探发现曹家岗5号墓。
▲“王孙雹”铜簠。钟文璐 摄
令人惋惜的是,曹家岗5号墓被发现时,墓室内已经被盗得凌乱不堪。据1988年出版的《考古学报》中《当阳曹家岗5号楚墓》一文,墓内仅发现小件铜器、甲片金属装饰、皮甲、乐器、骨贝、竹木器等遗物近千件。大量金属饰片从此墓中发掘出来。
▲曹家岗5号墓发掘现场。宜昌博物馆供图
1996年,在距曹家岗5号楚墓仅3千米的赵巷12号墓中,另外一批金属饰片被发掘出来。有“华夏第一建鼓”之称的建鼓也出土自此墓。宜昌博物馆研究员吴义兵回忆,当时正值冬天,大家热情似火,打着赤脚顶着寒风在田野中“作战”。
宜昌博物馆藏品部主任唐凛然介绍,这些文物后经专家考证,均为春秋时期珍贵文物。
02
展柜里的金属饰片,虽历经两千多年岁月冲刷,仍难掩昔日风华。
面对它们,常有游客发问,这些“沉睡”的文物如何重焕光彩?
“建鼓出土时腐朽严重、碎成多块,从2011年立项修复到2021年修复完成,历经了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修复过程。”唐凛然告诉记者,清洗、脱水、整形、拼接、彩绘,七八十片建鼓碎片经由全国顶尖文化修复专家之手,摇身一变,成为完整、精致的“华夏第一建鼓”。
▲华夏第一建鼓。宜昌博物馆供图
古时军队作战,立建鼓以指挥进退,也用于宴乐。这面鼓是目前国内保存下来的形制较大且较为完整的唯一一件先秦时期建鼓鼓身实物。
出土于赵巷12号墓和曹家岗5号墓的655件套金属饰片则于2017年至2020年在国家博物馆文保院进行保护修复。
这批饰片材质为青铜或铅锡合金的薄片基体,大多数饰片一面贴覆带纹饰的金箔或锡箔。因年代久远,饰片纹饰细节均被泥土和锈蚀产物覆盖,散落金箔无法拼合整理。
▲类型丰富的金属饰片。钟文璐 摄
作为这批金属饰片保护修复项目组的一员,唐凛然道出修复工作的不易。饰片修复并不像拼拼图一样简单,每一步都需要十分小心。去除表面附着物、缓蚀与封护青铜饰片、金箔平整、比对与回贴,经历多重工序,金属饰片才能发出犹如当年夺目的光泽。
▲专家们正在修复金属饰片。宜昌博物馆供图
至今,这些饰片的用途仍然是一个谜。
“从类似的出土文物及诸多专家的观点来看,这批金属饰片用途主要有棺饰、车马饰件、皮甲饰件三种可能。与先秦时期其他墓葬出土的金箔、金片相比,这批楚墓出土金箔制作工艺水准相对较高。”唐凛然说。
03
文物是历史的见证者,是前人留给我们的第一手资料。岁月流转,它们将发生在几千年前的故事传达给一代代后来人。
“秦王卑命”铜甬钟上短短的12个字,无数专家解读,但从1973年至今52年仍众说纷纭。专家们尝试将这两句话与吴破楚入郢、申包胥哭秦庭、秦救楚之战等大事联系起来,推测其铸作年代。
▲出土于白洋万福垴的“楚季”铜甬钟,是宜昌博物馆镇馆之宝。宜昌博物馆供图
唐凛然说,目前业界较为公认的译文是:“受秦王卑(可能为秦哀公)求师之命,强大的楚平王率援军至定营救秦军。”
铭文揭开一段烽烟往事,成为当时秦楚关系的历史见证。将历史场景活化,是考古工作的神奇和伟大之处。吴义兵说,考古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获得轰动效应的文物,更是要借助现有的文物、遗址和掌握的信息形成闭环,还原历史,传承文化。
铜簠是古人的餐具。当阳农民捡到的那件铜簠上铭文所指之人,则被认为可能是春秋时期楚国大臣申包胥,是《春秋左传》所记载的历史典故“哭秦庭”的主人公。
楚昭王在位时,吴国联合唐、蔡两国共同出兵,攻破了楚国都城。为挽救楚国命运,申包胥前往秦国向秦哀公求援,“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后,秦哀公终被申包胥打动,同意救援楚国。
赵德祥、程晓君在《简论楚国大夫申包胥墓地在当阳磨盘山》中提到,申包胥有可能葬在当阳市磨盘山。
2012年6月,枝江市万福垴村发现了12件西周至春秋的青铜器。其中一件编钟刻有17字铭文,被命名为“楚季宝钟”。吴义兵说,虽然这17字的含义,直到今天人们还在破解,但不影响其“文物价值和学术价值石破天惊”。
▲楚季宝钟。宜昌博物馆供图
唐凛然说,“秦王卑命”铜甬钟、“楚季宝钟”都是宜昌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04
青铜器、漆器等珍贵文物,代表着当时的冶铸技术和髹漆工艺水平,还体现了楚人独有的浪漫、怪诞的艺术风格以及礼乐制度的成型。
多处楚文化遗址在宜昌境内被发现,宜昌在两千多年前的楚国究竟处于什么地位?
“关于楚国早期都城所在地,有很多种说法,其中一种说法认为可能在宜昌。”唐凛然说。
楚国的都邑曾几经变迁,“清华简”《楚居》记载了从商末到战国初期楚国先公居地的变迁情况。
“江汉沮漳,楚之望也。”沮河与漳河流至宜昌市辖当阳市河溶镇两河口后合称沮漳河。很多学者认为,楚国始都丹阳就在沮漳河流域的枝江、当阳附近。
后来,楚文王自丹阳迁于郢都。而郢都所在地,也历来处于争议中。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晏昌贵在《“为郢”地望考论》一文中,综合《楚居》、传世文献和考古调查三方面的资料,认为“春秋中晚期楚国都城为郢在季家湖古城一带。”“从文王到惠王,至少有九位楚王曾居于为郢……为郢很有可能是春秋时期楚国核心都城之一,其使用时间集中在春秋中晚期。”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楚国都城是否在今宜昌境内,这片沃土在后来的战国时期仍孕育出了屈原这样的不屈灵魂。
▲屈原,光争日月。宋金戈 摄
宜昌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们,诉说着过去发生在宜昌的精彩故事,展现着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的信仰和独特审美,人们得以窥见2000多年前宜昌的样子——在峡江两岸处,上控巴蜀,下引荆襄,成为楚文化重要的发源地之一。
“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气神,在这片土地上始终不会改变。
编辑:陆兴敏